王孝杰拽着马斯拉玛发髻将其拖上岸边的同时,数百唐军也纷纷跳进滚滚河水之中,顺着水流来往寻索奥夫的踪迹。此战虽然全歼敌军,但是否生擒敌军统帅则意味着不同的战功,谁能从河水之中将奥夫捞出来,哪怕是个死
的,也能确保一个校尉的官职,自是兴致勃勃、动力十足。
“在这里!”
“哈哈哈!抓到了,呦呦呦咳嗽呢,有气儿!”
“快弄上来,这可是大功啊,死了就得折扣一半!”
有兵卒一个猛子扎进水里,出来的时候将奥夫捞了上来,欢天喜地的大呼小叫,得到袍泽提醒之后才赶紧小心翼翼将奥夫弄上岸边。
见奥夫面色苍白、昏迷不醒,不少兵卒一拥而上围成一圈赶紧救治。
王孝杰将马斯拉玛?在地上,吩咐亲兵将其捆了,来到奥夫这边瞅了一眼,道:“这厮装死呢,不必理会,扒掉他的裤子捆住手,用绳索栓在马匹后边,让他就这么一路跟着跑回碎叶城!”
“噗!”
昏迷之中的奥夫吐出一口水,胸膛剧烈起伏,连连咳嗽。
周围唐军哄堂大笑。
即便奥夫不再装死,仍有唐军上前将其盔甲扒掉,身上衣裳里里外外搜索一遍,连谷道都未放过,唯恐其藏了利器趁人不备之时自我了断。虽然此人并无决死之心,否则便会死战到底而不是投河自尽。
可奥夫身份贵重,活着将其押赴长安献俘于太庙那可是一桩天大的功勋,若是死了效果大打折扣………………
“报!”
有斥候自远处策马疾驰而来,到了王孝杰近前,大声道:“启禀将军,有骑兵自乌浒水上游沿着河道而来,目测不下于数千骑兵!”
欢天喜地的气氛顿时寂静,所有人面色都凝重起来。
王孝杰当即下令:“将这两个俘虏绑住双手放在马背上好生看管,绝对不许出现意外!”
“喏!”
“所有人结阵御敌!”
虽然歼灭了奥夫、马斯拉玛这一支溃兵,大获全胜,功勋赫赫,但王孝杰接下来的目的是沿着乌浒水向下游直奔木鹿与薛仁贵汇合,继续向西越过波斯高原直捣大马士革,这个时候自然不会为了陡然出现的险情便退回铁门关
以北。
况且在这吐火罗地界之内,来犯之骑兵不会有旁人,只能是曾经的突厥可汗欲谷设。
当年谷设固然与大唐为敌,但时至今日唐军已经扫荡河中地区,兵锋可以直接威胁吐火罗,谷设还有胆子公然与大唐开战吗?
“喏!”
三千骑兵立即结成防御阵型。
“具装铁骑,着甲!”
虽然猜测谷设不敢与大唐为敌,但却不得不做最坏打算,一旦谷设倾巢来攻,便要依靠具装铁骑突破重围,折返铁门关以北,将消息传回碎叶城。
“喏!”
数百一人双马的兵卒跳下马背,将另外一匹战马背负的行囊打开,一具具铁甲穿在身上,又给战马披甲具,再度翻身上马,人马俱甲、杀气腾腾,便是这个时代举世无敌的具装铁骑!
这些兵卒、战马皆安西军数万人当中优中选优,精锐之中的精锐,虽然数量只有数百,但纵使十倍之敌也无可阻挡其突围冲锋。
远处,胡骑犹如洪水漫过草原一般铺天盖地徐徐而来,沿着乌浒水为界,自东、北两个方向呈现一个半月形的包围圈,黑压压遮天蔽日,犹如暴雨来临之前的乌云。
但唐军却毫无惧色,反而俱是战意昂扬、士气鼎盛。
战争是最好的磨刀石,即便最为普通的兵卒也能在一场又一场的胜利之中锤炼出骄傲本色,死亡并不足惧,天下强军皆不放在眼内。
十倍于我又能如何?
杀一个够本,杀两个就是赚!
三千唐军列阵迎敌,微风徐徐吹动旌旗,人马肃然、稳如磐石。
前方,一杆大旗迎风而起,巨大的狼头在旗帜上招展变幻,王孝杰手提缰绳、策马而出,缓缓向前行去。
身后三千唐军面容坚毅,只等着或是王孝杰一声令下,或是王孝杰倒在敌人箭下,便即发动冲锋、决一死战!
对面,万余胡骑眼睁睁看着一员唐军将领排众而出,单枪匹马策骑而来,那股剽悍、无畏之气势在草原之上蔓延,一人一骑,其气势犹如泰山压顶一般迎面而来。
直至一箭之地,王孝杰勒住马缰、站在原地,放开喉咙、声音远远传去:“大唐安西军副将王孝杰追击敌寇至此,对面可是欲谷设?”
“放肆!”
“大胆!岂敢直呼可汗名讳?”
“唐将找死!”
胡骑阵中纷纷出声叱喝,怒气冲天。
一骑越众而出,马背上五旬男子举起一只手,叱喝之声骤然停止。
而后,男子策骑上前,距离王孝杰一丈之处停住,宽阔赤红的脸膛上鹰鼻高耸,深陷的眼窝之中一双好似琉璃一般泛着绿色光泽,直直的盯着王孝杰,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子桀骜、残忍,仿佛一头野狼一般下一刻便会扑上来
择人而噬。
王孝杰毫无惧色,大声道:“可汗率众而来,意欲何为?”
“意欲何为?呵呵。”
欲谷设冷笑,说的虽是汉话但语调略显怪异:“此乃突厥属地,唐人不问而入,恣意杀戮,我倒是要问问你意欲何为?”
王孝杰看着对方这一张明显继承了阿史那家族特征的脸庞,毫不退让道:“普天之下,莫非王土!安西军追杀敌寇、扫荡河中,所至之处皆为我大唐国土,何来突厥属地之说?东突厥也好,西突厥也罢,早已被我大唐铁骑覆
亡伐灭!可汗若心存敬畏,自可内附于大唐受我大唐皇帝册封,如若一意孤行,则断绝传嗣就在近日!”
欲谷设勃然大怒,“呛啷”一声抽出鞘中弯刀,刀尖指着王孝杰,怒声道:“放肆!吾乃突厥乙毗咄可汗,传承于祖、受命于天!区区唐人小将焉敢在吾面前嚣张猖獗,信不信吾一声令下便将你这几千人马歼灭于此!”
他这么一说,王孝杰顿时心中大定。
倘若欲谷设当真欲报复大唐将其从阿尔泰山驱逐至此之仇恨,又何必出言恐吓?
显然,欲谷设忌惮唐人之强大剽悍,不敢将他这一支唐军部队屠杀于此,以免遭受安西军之报复。
王孝杰不是莽夫,既然心中已经肯定欲谷设不敢悍然进攻,那又何必为了显示自己的强硬而去激怒对方?
他端坐马上,笑了笑,语气平缓的威胁道:“可汗神威天授、威凌霸绝,又有什么是您不敢干的呢?只是我在穿越铁门关之初已经在关北留下兵卒,一旦我发生什么意外便马上返回碎叶城汇报,安西军自会尽起精锐前来复
仇,到那时可汗的族人便要为您当下之自负付出血的代价……………可汗已经失去了阿尔泰山,失去了天山,难道还要失去这一片族人最后生存繁衍之土地?您素来以仁爱族人著称,收到诸多突厥子民之拥戴,想来并不会为了自己一腔
血勇而至族人于灭绝之境地。”
欲谷设放下弯刀,绿色眼眸闪烁不定。
王孝杰道:“大食人侵犯碎叶、寇边入侵,纵使上天入地也要承受大唐之怒火,所以可汗应当可以理解我为何带兵进入吐火罗歼灭这一支大食溃军。
欲谷设心中纠结半晌,最终无奈暗叹一声。
吐火罗之安稳意味着他这个可汗的威望,若随意任由外人进出且恣意杀伐,谁还会在意他这个丧失祖地的突厥可汗?
人心散了,队伍就不好带了。
但他更不愿与唐军发生冲突甚至开战。
好不容易摆脱唐军威凌逃遁至这吐火罗,又岂能愿意再度与唐军有何沾染?
尤其是大食二十万军队被唐军杀得全军覆灭,足以见得唐军之强悍更胜往昔.......
沉吟良久,他吐出一口气,点点头:“既然是大食人侵犯大唐边境,将军率军追击歼灭乃是情理之中......不过突厥威严不可侵犯,你可以带着你的部队离开,将大食俘虏留下。”
虽然大食被唐军击败,可河中地区纵横辽阔、水草丰美,焉知大食他日不会卷土重来?
今日大食将领在吐火罗被唐军俘获,以大食之残暴野蛮,来日抵达之时必然寻他问责。
若能将这两个俘虏予以礼遇、送归大食,自然消弭一切后患......
王孝杰摇头拒绝:“那怎可能?大食俘虏只剩下两人,乃军中统帅,我必定将其带回长安,献俘于太庙之前,以其血告慰此战牺牲之大唐军民,塑我大唐天威!是战是和,是安然稳居吐火罗还是等着安西军兵临此地予以报
复,皆在可汗一念之间。”
言罢,再不看欲谷设难看的脸色,提着缰绳操控战马转身,向着本阵行去。
数千安西军将士当即后军变前军,沿着滚滚流淌的乌浒水向着下游缓缓行去。
欲谷设很是恼火,区区唐军一个副将便如此软硬兼施,令他顾忌重重,不敢翻脸!
但是当他看到唐军撤退的方向,顿时吃了一惊。